颜僧权

绣春刀同人(丁修/靳一川)

  我有一个很讨嫌的师弟。

  师傅把他从死人堆里拖出来的时候他才和猫崽子一样大,裹在他妈的外袍里,软绵绵又轻飘飘。然后师傅把这个小东西丢给我,警告我如果在他酩酊大醉之后弄死他或者饿死他就废了我的手指。我当时很喜欢翻花绳,所以我很爱惜自己的手指头。

  于是我就负责给这个小东西找吃的,把蘸着羊奶的手指塞进他嘴里,这样他就不会在我偷人家钱袋的时候大哭出声。之前我就被他坏过事,没法揍他就给他喂了一点牛粪,他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那样哭哭哭哭直到我肿着被马蜂叮过的头把抢到手的蜂蜜喂给他。

  后来这个小崽子长大了一点,师傅就开始教他武功。当然他也教我,这个时候我们之间的差距就非常明显了。我经常被罚顶着青砖站在窝棚前面的空地上,师弟犯了错顶多就是腿上挨几下藤条。我最讨厌的就是小崽子在师傅睡着之后跑出来帮我顶砖,被发现之后受罚的总是我。

  不过后来师傅这种明显的偏袒就造成了师弟永远打不过我的处境。在后来的后来,我当上锦衣卫的师弟想要杀掉我的时候,我想他一定对自己当年疏于练功而痛心疾首。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不短的时间。

  当我长到足以扛起那把苗刀的时候,师傅就带着我打家劫舍去了。手起刀落我从不觉得刀下亡命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与我宰杀的鸡牛羊马有什么区别。我要他们生,他们便得生。我要他们死,他们便要死。我曾经热衷于鲜血喷溅到脸上的片刻温热,但是一次我屠掉一家十四口之后把进门找我的师弟吓着了,他大哭着推开我的手向门外跑,被我捉回来以后大病了一场,我自那以后便收敛了许多。在我最脏,最落魄,最病弱的时候小崽子都未曾推开我。

  我的师傅从未教过我仁义礼智。后来我知道了,却也不屑学习遵行他是个疯癫的老酒鬼,最初是个冷酷的锻造师,后来参悟百兵却误杀同门,最后落草为寇,每每喝了酒就对着屋子里的绣像痛诉衷情。后来的后来我机缘巧合路过他当年旧府院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师弟的娘。那个老东西引山贼杀了她一家,女人抱着孩子投了井,老酒鬼把她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死透了。她怀里的小崽子呛出几口水却大哭起来。老酒鬼最后喝了太多的酒喝瞎了眼睛,死的时候僵硬的像是一条被冻死的野狗。当然,这大概和那年糟糕的天气也脱不开关系,山上的的山贼们都疯了,在他们吃掉我们之前,我把师弟绑在身上从后山逃走了。

  凶年谋生不易。我失却了山贼的庇佑不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能做的不过是卖卖力气。小崽子被我扔给了一个年老色衰的妓女,后来我才知道她沉疴已久,当时她脸上的浓妆像是将要入殓的尸首,信誓旦旦的说会给这个崽子做饭。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小崽子和那个老女人一样终日咳个没完,老女人最后死了,有时候我坐在小崽子床前,心里想着他也许也会那样死了。可是他面孔端正,皮肤光洁,醒着的时候眼神明亮灵活,我觉得他还能再活上很久。

  再后来,我没忍住杀了一个总是酩酊大醉之后对着我家门口撒尿的屠夫之后我们再次流亡,我带着师弟重操旧业这次我们向西北走,师弟和我连杀了三处的马贼首领之后终于顺利的落脚,往来商旅、官差、僧人都少不了被我们打劫。我不喜欢走空,就算是那些秃驴的贝叶我也要抢来烤火。师弟依旧是老样子,糟糕的刀法,见鬼的愚蠢。

  不过后来,他办了一件并不愚蠢的事情。

  第一次见那个官差的时候我们都开玩笑说两人相像。等翻查他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是个锦衣卫的时候我甚至把他的衣服剥下来丢到师弟脑袋上,我大声的嘲笑他老鼠披上了猫的皮。当晚他借口押着那个男人找他埋在沙漠里的钱款走了,我从不在这上面起疑心,师弟对钱财从来没表现过贪婪。所以当他七天之后还没有回来我只是担心他太蠢而被官家捕了去。

  最后我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好好的活着。再次相遇在两年后的京都。我酗酒赌博,连杀人都失去兴味。随着一伙亦贼亦戏的家伙北上也纯是我大醉后误把自己关在他们戏服箱中的结果。

  我用摸来的银两买了酒,喝了半壶却觉得索然无味。我信步走进一条昏暗的小巷,握着刀想着要杀掉走进来的第一个人。可最后我睡着了,醒来是因为有人踩了我搁在地上的手。

  借着从高高屋檐下投落的月光我看清了那个找死的家伙的脸。

  我想过此生也许再不会看见的脸。

  师弟的面孔依旧周正,皮肤光洁,眼睛明亮,他身上的鱼服也十分惹眼。我的脸在阴影中,他未曾认出我,咬牙咒骂一句冲出小巷继续追着什么人。我躺在原地想清了前因后果,觉得刚刚喝下的酒,连同我前半生喝下的酒一起在我的身体里变成了奔流的烈火。我感到愤怒,这种愤怒并没有给我力量,它只是让我躺在原地,静静的听自己对自己的嘲讽。我从未如此无力,如此无助和悲伤。

  但是当然我不会让给予我这一切的人好过。我轻而易举的找到他,当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神情惊诧,当他露出一个笑容的时候我张口,冷笑着嘲讽他勒索他。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某种光辉熄灭了,看着他柔软的嘴角逐渐变得冷酷,看着他对我与日俱增的怨恨和愤怒。我感到十分愉悦。他自以为摆脱了肮脏的过去,可以衣着光鲜的在阳光下行走。而我则告诉他,不可能。他永远都没办法摆脱我。我要他饱受折磨,要他为我而痛苦,而他也只能承受一切。

  我看着他和其他人交好结拜。我看着他投医看病。我看着他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喝酒吃肉,对遇见的人点头微笑。每每这时我的怨恨就油然而生。我不屑于他的光鲜平凡,但是我恨他有而我没有。

  直到我受雇杀他的而跟踪他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那个熊样子也是有人喜欢的。医馆里的姑娘很好,柔软芬芳,我单手就可以把她提起来。我本想杀掉她,可是我想出了更好的折磨我师弟的方式。

  我假装我侮辱了她。我剥下她的裤子,抚摸她光洁笔直的腿,我微笑着思索着如何出场才更显得情色餍足,在等待的过程中我杀掉了归来的碍眼的大夫。溢流的血更让我兴奋。我几乎要等不及了。

  我愉快的戏耍他,感受他的愤怒和无助,我把他击倒在地,把刀剑压在他心口上。雪很突然的落下来。我的脸被凛冽的寒风吹着,心中升起不可名状的孤独。从始至终,我都孤身一人的面对这世界。而我刀下的师弟有情意深重的朋友,活泼鲜艳的恋人。我一直在这样寒冷的雪夜中行走,我无所畏惧却还是怀有妄想。

  我曾无数次想象过师弟的死亡。可是当他真的死了,我却难以接受。他推开了我,被屋脊上刺客的火枪击中。

  我的第一反应是跃上墙头将他们捉下来,用我的刀将他们的头颅砍落。然后我握着他们逐渐僵硬的尸体站在空荡的庭院里,我的师弟躺在我身后,而我不敢去看他。我第一次畏惧他,是畏惧他的死亡。

  我就把他留在那里,自己拔足奔去。

  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去哪。天地之大,我不知道何处可归。风雪愈大,我终于脱离跌倒,圆月当空,一丝遮蔽的云翳也没有。我沉浸在它的冷光之下,觉得周身的血都凉透了。从今而后,我便是孤身一人。没有人再恨我,怨我,受到我的嘲讽一笑了之,坐在门口等我回家,跟在我身后吵着要和我玩翻花绳。

  我被雪迷了眼睛,蜷曲身体无声的悲号。


  我联合师弟的朋友追踪主使数千里,终于将其击杀。我为他报了仇,却并不想收留他的女人。我仍旧将流浪,酗酒烂赌,也许我将喝瞎自己的眼睛然后如同丧家之犬一样死去。

  又也许我会找一个地方落脚,娶一个面孔端正,皮肤光洁,眼神明亮的女人。

  师弟的修行已经结束了,我的炼狱还要继续。

2014-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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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is time to move on my d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