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僧权

【楼诚】夜航

狗啃一样的逻辑在文后解释(>^ω^<)

这是1959年的平安夜。我是个医生,搭乘一班夜航从欧洲的一个小城回我的家乡多伦多。经过九年的恋爱我的妻子终于在上个夏天接受了我的求婚,这将是我们以夫妻身份度过的第一个圣诞节,为此我几乎激动的无法入眠。无论是窗外的云层还是手中的杂志都无法让我跃动的心稍稍平静下来,作为一个业余的作家,我开始默默的打量身边的旅伴并暗自揣摩他们的人生故事。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邻座的一个亚裔男人吸引。

五十岁左右的样子,短发灰白但坐姿端正挺拔,短皮衣和皮手套,我猜他可能曾经是个士兵。这样的人在渥太华并不罕见,通常他们都是第二代移民,多数参加过二战,我很尊重这样为和平流过血的人。

他发现了我时间过长的注视,报以询问的目光,我便顺理成章的开口搭讪:“你好,我是爱德华,我是个医生。”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脱下手套回握住我的手“我是陈。”我发现他的手型对于亚洲人未免过于修长,而左手上一枚款式简单的银戒指。

令我好奇的还有他带着些微俄国口音的英文,我继续和他搭话“我是土生土长的渥太华人,你是第一次来渥太华么?”

“不,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他对谈话并不热忱,我看得出来,于是更加努力的寻找话题。

“ 你是个军人?你非常具有军人的风度,我猜你一定代表联军参加过很多战役。”

“曾经是。”

“海军?我知道很多优秀的水兵都和你一样是亚洲人。”

“不,空军。”

“你结婚很多年了么?”我做了个小小赌注,虽然那枚戒指没有戴在无名指上,但是能看得出戴戒指的手指要比其他手指稍稍细上一点,常年戴戒指的手指才会这样。这枚戒指一定对他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而我想戒指的位置可能是受到他故乡的某些风俗的影响。

陈似乎并没有预料我会向这枚戒指提问,他再次陷入了沉默,但是我能够从他陷入回忆的复杂神情中看出这其中一定有一个非常精彩的故事,所以我并没有被他的沉默所吓退,我不知自己到底等待了多久,大概已经有几千米的飞行之后,陈才回过神来,也许是出于对我等待的歉意,他最后还是回答了我,“严格上来说这并不是婚戒。但是是的,它已经陪伴了我很多年。”

我也向他展示了自己手上的戒指甚至还讲了自己求婚时的乌龙,然而我对面的男人只做出教养很好的聆听的姿态,我看着他微笑的神情料定他此刻一定在心中回忆着往事,然而尽管我使尽浑身解数,他也不肯对我吐露半句关于那个戒指的故事。

最后我口干舌燥的和他道过晚安,躺在座椅上准备在挫败感中进入梦乡,我的余光看到他微笑着摸了摸那戴着戒指的位置。

这一定是个非常温柔的女人了,我在心中编排。他们相识已久非常相爱,出于某种原因却不能结合,说不定是个白种女人,她的父亲挥舞着来复枪站在家门口威胁他不要再来,而他却趁着夜在女孩家的栅栏上插满玫瑰。对的,他就是这样的人,看他坚毅的嘴角和温柔的眼睛,他会是那种执着又温柔的人。又也许是他家乡的女伴,因为战争二人各自分散,他一直都戴着这枚定情的戒指来纪念自己的恋人,也许在他驾驶战斗机飞翔在数千米高空,上了膛的枪和这枚戒指分别成为他回归天国和地面的向导,他会在战友们寻欢作乐的时候戴着这枚戒指为自己无法相见的恋人弹奏悲伤的恋曲。他一定会弹钢琴的,他有一双那样纤长有力的手。

因为想着这些也许只在我幻想中上演的情节,我睡的并不实,当慌张的空乘摇晃我的时候,我很快就醒来。空乘说几位旅客出现呕吐和昏厥的症状,请我去帮忙治疗。我匆忙的随她而去,我看见陈也醒了,像是从某个让他沉迷的梦境中,我听见他微不可闻的叹气。

然而当我看到患者的时候陈和他戒指的故事就被我抛到脑后。

这并不是仅仅是几个人身体不适,我所见的近有数十人出现呕吐和抽搐的症状,一个小女孩已经陷入昏厥,她年轻的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慌乱的哭泣。

我告诉空乘,这是大规模的食物中毒事件,我们要马上找到机长令飞机降落,中毒的乘客需要治疗。空乘对我解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症状反应,只有点了鱼的乘客出现不良反应,可能是鱼的问题。然而不管是什么问题我都不认为以飞机上的医疗条件可以对病人进行有效治疗,我催促着她带我去见机长。

打开驾驶室门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一些困难,空乘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我便走上去帮忙,她对我抱怨可能有什么卡住了门,然后开门之后我们发现了那究竟是什么。

是昏迷的机长。而副驾驶面朝下匍匐在控制台上,电台中传来地勤焦虑的呼唤。我和随同一起进来的空乘一起愣了一会,然后颤抖的问她,飞机是不是要失事了。空乘同样惊恐的望着我,说暂时还不会,这家飞机有自动导航系统,但那并撑不了多久。

我检查的两位驾驶员的情况,和地勤通知了现在的情况,绝望的确定他们在短时间内无法苏醒,空乘和我相对跪坐在地上,我用混乱的大脑思考了一会,说“也许你应该发布一条广播,试着找找看在这架飞机上是否还有人是飞行员。”“我当然不能这样。”空乘用尖锐到几乎变调的声音说“那样会引起大范围的恐慌。”“那我们要怎样降落?”我和她再次陷入沉默,我试图用手揉搓自己的脸来让自己冷静下来,紧接着我的婚戒就划到了我的脸。

戒指。陈。

我激动的握住空乘的手腕“在这架飞机上有一个二战中的飞行员,我们可以找他。”当空乘把陈叫到驾驶室的时候他也明显被吓了一跳,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在我重复第二遍请求他代替机长的位置帮助飞机降落的时候做手势打断了我“我的确曾经驾驶飞机,但是是单引擎的战斗机,而且是在十五年前。这是一架四引擎的客机,完全不一样。”

我苦涩的沉默着,向他伸出我戴着戒指的手“我的玛丽还在渥太华的机场等着我。”他看着我的戒指,目光像是穿透了我的血肉而落到谁也没法接住的地方去,狭小的驾驶室在一片沉寂中终于响起他低沉但是坚定的声音。

“好吧。”

陈坐到机长的座位上,我看到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然后控制台的频道接到了空航中心,他们要他继续飞机的自动驾驶到达渥太华,并在那里等待更加有经验的飞行员的指挥。

我和空乘将他留在驾驶室中,处理其他出现不良反应的乘客。最后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我无法假装镇定的继续留在毫不知情的乘客们中间,我回到驾驶室,坐到陈的旁边。

“我们能够活着回去么。”我竭力使自己的语气不要过于惊慌,然而显然我并不成功。

“我不知道。”陈非常冷静,也非常诚实的回答我,于是我们又陷入了寂静。

“说点什么,拜托。”我紧紧的扣住自己身下的座椅,感到自己即将到达崩溃的边缘。虽然我是一个医生,我所见过的生死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多,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以同样冷静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死亡。

陈稍稍转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移开。

“那枚戒指。”他清了清嗓子来掩饰他声音的干涩“是我一位陌生的朋友送给我的。那正是战乱的时候,我和我大哥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而我们身陷囹圄,随身物品都被搜走了,不要说手帕,连衣服上的扣子都没有。和我们关押在一起的还有很多陌生人,每晚我们都能听见刑讯的声音,很多人被体无完肤的带走,也有很多新人被关进来。牢房永远都是满的,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被腐烂的气味和痛苦的呻吟填满着。

有一天晚上,我被拖回去,因为太疼了,在他对我说话的时候我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迹象,他很快就沉默了,然后他问我,你后悔么?

我告诉他,和大哥走,我从来都没后悔过。

他就笑起来,和我说,我也不敢后悔,举身赴国难,生当其时,死得其所,毁家纾难……他最终还是没把这句话说完,我和他一起沉默着,直到听见他轻轻的唱起一首法语的小调来。

不是什么慷慨激昂的曲子,甚至连一丝沉痛也没有,他的声音很好,轻快欢愉的曲子就在那黑暗的黑暗的囚室回荡着。然后我听见黑暗中有什么向我投掷过来,一声非常清脆的,金属落地的声音,它轻轻撞上我的腿。我隐约的看到那是一枚戒指。

在我对面牢房的年轻人用他牙齿尽数脱落的嘴巴轻声说,帮我保管好它,帮我活下去。然后他又向我大哥抛出了另一枚,我的妻子已经死在这里,我也没法活着出去了,拜托你们,帮所有死去和正在死去的人活下去,帮这个国家活下去。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在这样严酷的搜查中将这两枚戒指保留了这么久。当天夜里他便撞壁自杀,温热的血溅到我脚踝上,它原本应早已失去知觉,我却能感到血迹的冷却和凝结。

自那以后,我就一直将这枚戒指戴在身上。

在我漂泊他乡的生死关头,我都记着,要活下去。只要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我的国家就永远不会亡国。我要帮那些死去的人活下去。尽管我现在去国千里,也身在家园。”

陈不再看我,专注的监测仪表,我不知道能在此刻说些什么,便转头看向窗外。渥太华的灯光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

空航中心要求他在渥太华上空盘旋直到油料耗尽,在这期间他逐步熟悉飞机的操作模式,而很多旅客也逐渐发觉事态不对,我不得不走出驾驶室和空乘一起试图控制旅客们的情绪,我看见有人抱住身边的旅伴痛哭起来,但我相信坐在驾驶室里的飞行员是不会让我们死去的。他要活下去,他还有没能完成的愿望,还有想要见的人。

飞机开始降落了。突然机身撼动,有人声嘶力竭的喊着我们将要死了,甚至连空乘都露出惊慌的神色,有人解释那只是飞机放下轮子,但是恐慌还是攫住了每个人的脖子。

飞机已经下降到可以清楚的看见跑道两边救火车和救护车灯光的高度,轮子着地整个机身剧烈的震动,颠簸了两次,最后慢慢在跑道上停止向前的滑动。

我冲回驾驶室听见中央塔对陈欢呼道“这几乎是一次完美的降落!”而陈在我激动得泣不成声的拥抱里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感到他脖颈上的汗水濡湿我的衣领,当然我也没有好到哪去,我激动的拉着他走下飞机,劫后余生的人群拥住我,我想要把他介绍给大家,而陈只是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个保持缄默的手势。

我看到他走出人群,短发花白但是背影依旧挺拔,他是垂暮的英雄。然后我看到另外一个黑发黑眼的人站在候机大厅的门口,伸手拥抱住他。

他们是漂泊异乡的旅人。也是彼此的家园。

这是我做听力时候的一个脑洞,被狗啃过一样的逻辑是这样的,二人身份暴露被迫离开大陆,阿诚身体素质比较好又聪明编入空军进入太平洋战场,明楼大概因为身份敏感所以没法继续参与军事活动真的做了老师。

战争结束之后明楼跑到多伦多二人聚首,内战开始两人就留在多伦多。故事时间已在二十年后。

总之希望他们两个人好好的活下去。

政治正确不正确都是政治的事。好好活下去,代替所以没能活下去的人活下去才是正经事。





(160207)是的这篇就是《夜航》预先掉落的番外(……)也就是楼诚最后的结局,整个时间线上最后一个故事。
如果有缘看到这里,我想手动加粗告诉你,夜航不会BE的,我保证。•ั็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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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t is time to move on my dear.